汇款单

我们宿舍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——无论谁拿到家里的汇款单，都得请同宿舍的人嘬一顿，否则视之为小气，哥儿几个都瞧不起他。
那拿到汇款单的日子，简直成了大家的节日，大伙又跳又唱，乐不可支。
日子长了，我们几个都挨个儿被宰过了，这回该轮到晓明了。晓明挺爽快，说好了，等他的汇款单一到，准请哥儿几个嘬一顿。
等了很久，也未见晓明的汇款单来，我们也渐渐地谈忘了。
星期六中午，收发员进来，交给晓明一张汇款单，看来又可以打牙祭了，我们均欣喜地想。
晓明随手把汇款单往衣兜里一揣，大手一挥，说下午去取钱，咱晚上老地方见。
晚上，酒足饭饱，已快11点了。席间我瞧晓明的神情有些古怪，我认为他那是在心疼他的钱呢。
结帐时，晓明走到柜台。
窗口内的小姐“哗啦哗啦”拨了一通算盘后，报出了数目。
晓明从衣兜内掏出一叠钱，数了数便小心地把钱递到窗口内。
一张小纸片，顺着晓明的指间飘下，转着，慢悠悠地落到地上。我超趄着弯下腰，拾起了它。
哦，是一张“汇款人简短附言”，我正欲还给他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中，见到了上面的几行字，酒顿时醒了一半。大伙见我表情怪异，忙凑到身边，一起看那种“附言”——
“小弟，今年收成不好，爹又病倒了，家里没钱，借了100元寄上，别浪费。大哥。”字写的歪歪斜斜，颤巍巍的。
我们感到胃里的酒正剧烈翻腾着。大伙儿什么也没说，默默地走了。
从那以后，我们宿舍再也没宰过谁。大伙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——谁家里再汇来钱，都要取一份不知不响地塞进晓明的抽屉里。
这又成了我们宿舍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。
(张平摘自《小小说月报》1996年第10期)